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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歙州?十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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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歙州?十月 (1)

歙州城西,玉羅古剎。

一位年老的尼姑靜靜的盤腿坐於蒲團之上,手中轉撚著一顆佛珠,仿佛天地間,僅剩下了她一個人,幹瘦的手顯露出一種堅定,佛珠那溫婉的弧度,似乎是在蕩滌那深邃而又幽遠的人心。

一個身著黃綠色胡服的女子在古剎前下了馬,輕輕地把馬拴在院中那棵千年古松上,踩著輕快的步子進了古剎。古剎中昏黃的燭光照亮了胡服女子的面容,好一個翩翩佳人,生就杏花煙雨般的姿容,雪作肌膚,花為腸肚,梨渦淺淺自是動人,更兼是淺畫娥眉,輕描雲鬢,眉心一點朱砂痣宛若錦上添花,襯之以湖藍色的蝴蝶步搖,一步三晃,迤邐生姿,令人實在無法將之與這蒼老的古剎還有這已是油盡燈枯的老尼結合在一起,這分明就是兩個世界的色彩,如此交織在一起,實在是突兀無比。

“是詩兒回來了嗎?”蒲團上的老尼雙目失神,早已失明多年,然忽而吹來的山風攙雜了一種神秘的幽香,讓她斷定了來人的身份。

“不孝徒詩兒拜見師傅,一別五年,不知師傅可一切康健?”胡服女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望著消瘦了許多的師傅,淚水奪眶而出。

“詩兒,別跪在地上,跟為師還需這般禮節?把眼淚擦幹,為師身體硬朗的很,少說還能再活二十年呢,有什麽好哭的?”老尼嗔怪道。

“師傅,詩兒聽江湖中人言講您失明了,怎知不孝徒長跪於地?又怎知不孝徒淚落沾襟?”胡服女子一臉的不解之色,心中卻兀自打起了小鼓。

“詩兒,為師確是失明不假,然為師早已經了斷紅塵身入空門,看人觀物皆不以凡俗之眼,而是用心。詩兒,世事難料,只有心才能告訴你最準確的答案。”

“徒兒謹遵師傅的教誨。”

“對了,蕭淩霜死了嗎?”

“是的,她死在了狄仁傑的手中。師傅,恕詩兒無能,沒能手刃了那個叛徒,親手挖出她的心祭奠母親在天之亡靈。師傅,詩兒自請責罰。”

“詩兒無需自責,此事本不怨你,好在她已經死了,你娘在九泉之下終於可以安心了,也算是給公主?報了這血海深仇。”老尼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公主者,大義女子,巾幗豪傑,為家為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詩兒自幼隨師傅習武,皆聆公主忠義之聞,不孝徒願秉公主遺志,為除武孽掃清前阻,為覆前朝效犬馬之勞。”

“詩兒,有你這句話,為師就放心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你原來在古剎中的房間,為師還給你留著,你住過去就是了。”

“那,師傅,詩兒告退。”胡服女子旋即輕盈地轉身,向古剎深院中走去。

“哎……”

聽著胡服女子的腳步聲漸漸遠了,老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空洞無神卻又飽經滄桑的眼中溢出了兩行清淚,幹瘦的手拂過幹癟的面龐,想把淚水拭幹,卻是欲說還休平添七八九分愁。

暮秋十月,霜白露寒。

然而歙州城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肅殺之氣,街上朱瓦林立,樓臺高聳,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真不愧為天下望州。打城門處,遠遠地行來了三個人,中間的是已年近古稀卻在渾身上下都透著幹練和矍鑠的長須老人,身邊一左一右立著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和一個嬌俏的紅衣女郎,不錯,老者便是當朝宰輔狄仁傑,那對年輕人,便是檢校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和狄公的佷女狄如燕。不過現在他們已是卸甲歸田,在這歙州城匆匆的人流中,身著平民衣衫的他們倒也不引人註目,就連他們自己都認為自己也不過是歙州的匆匆過客,就像這歙州七星硯中的水墨一樣,卻是無比清淡,在宣紙上慢慢湮開,也不會在記憶裏留下多麽深的印痕。

“大人,這就是歙州城?”

狄仁傑不語,擡頭看著城樓上那太宗皇帝禦筆親題的“歙州”兩個大字,筆鋒剛勁有力,仿佛蘊藏了一代帝王的豐功偉績和雄才大略。

“真是個棒槌,這城樓上不都寫著呢嘛!”如燕瞥了一眼李元芳,只見李元芳遭到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甚是窘迫,不知到該說些什麽,趕忙解圍道︰“好了元芳,人家跟你鬧著玩兒呢!”

“唉呀如燕,你可真是個孩子,什麽時候能長大點兒啊!”李元芳還是有些下不來臺,只好反過來嗔怪如燕。

“元芳啊,你就讓著點兒如燕吧!如燕的年紀不小了,你要是再不娶她過門兒,怕是這丫頭一輩子也長不大了!”狄仁傑呵呵笑著打趣道。

“叔父,您就知道開我們倆的玩笑,要是像您說的那樣,我寧可長不大。”如燕白了李元芳一眼,想看看他有什麽反應。

“大人,您看這……”李元芳心急如焚,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如燕,你就饒了我們李大將軍吧!左右現在我們也是賦閑,不如我這個老頭子就替你們作主,挑個日子把事兒辦了如何?”

“元芳謝大人玉成好事。”

一旁的如燕臉上飛起一抹嫣紅,心裏如吃了蜜一般甜。

歙州城北,歸鴻山莊。

一個面帶紫紗,頭墜蜻蜓雙釵的女子搖響了懸掛於山莊外的駝鈴,一個女婢快步走過來迎人。駝鈴是歸鴻山莊的鎮莊之寶,小小的一枚駝鈴,鐫刻著繁覆、精巧而綿密的花紋,其獨特之處更在於鈴內七弦,弦弦不重音,然而只有一弦才能叩開山莊的大門。如果誤觸其它六根弦,隱藏於山莊外的種種機關消息便會依次啟動,看似平靜的山莊外花園就會成為一個人間地獄,殺人於無形之中。然而歸鴻山莊自東晉末年建成至今,也只有山莊的主人和高級人物才知道究竟哪根弦才是通往山莊的鑰匙。

“婢子見過大小姐。”從語氣中不難聽出,紫紗女子在山莊中是有一定地位的,否則她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叩開山莊的大門。

“罷了,我爹呢?”

“老爺正在東花廳與六夫人對弈。”婢女不敢隱瞞,只得如實回答,其實在全山莊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知道大小姐與六姨太太對彼此都是芥蒂頗深的,但是這兩個人一個是寵姬一個是愛女,又都不是好惹的主兒,自然是得罪了誰都不好。

“與六夫人對弈?呵,我爹今兒個倒是頗有閑情逸致啊!”語言中攙雜著一絲嘲諷,臉上掛著一絲不屑,邁著輕盈的步子朝東花廳走去。

“大小姐,恕婢子鬥膽,六夫人在那兒,您還是不要去的為好。”女婢小心翼翼的說道。

“翠兒,你給我住口!在歸鴻山莊還沒有下人指責主子的規矩吧!憑什麽她一個偏房在那兒,就不許我這個大小姐去那兒了?這話若是再讓我聽到,你知道我會怎樣對付你!”叫翠兒的婢女在紫紗女子的呵斥下戰戰兢兢的退下了。

東花廳中,燈火通明。

紫紗女子來到廳外,廳外的婢女正要入廳稟報,紫紗女子擺擺手示意她退下,繼而徑直進入東花廳,玉唇輕啟,聲若流鶯︰“孩兒紅袖拜見父親。”

“紅袖回來了啊!怎麽沒有提前傳書給為父?”

“女兒回莊也並非什麽大事,紅袖怎敢傳書勞煩父親?請父親恕紅袖不知之罪,紅袖不知六姨娘在此,怕是攪了父親的雅興了,女兒請求責罰。”一番夾槍帶棒的話讓一旁的六姨太宛如芒刺在背。

“無妨……無妨……不知者不怪,為父不怪你。秋蓮,你先下去,我跟紅袖嘮嘮家常。”秋蓮即是六夫人的名字。

“那……老爺……妾身就先回房了。”說罷站起身,狠狠的瞪了紅袖一眼,轉身離開了。

“紅袖啊!事情進展的順利嗎?”

“爹,女兒辦事兒您還不放心啊!”紅袖故意撅起了嘴。

“放心,爹當然是放心的啦!上蒼雖然沒有賜給我司馬文爵一個兒子,卻賜給我三個聰明絕頂的女兒,也算是眷顧我啦!唉……只可惜,我那老疙瘩,沒的太早了啊!”

“哎呦爹,您今兒個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您從來都只關心咱們山莊和您的姨太太們,什麽時候關心過我們姊妹三個啊!要不是為了山莊,小妹她也不至於死啊!”

“爹哪兒是不關心你們啊!爹是怕若是太嬌慣你們你們就難成大器啊!你小妹沒了,爹的心也在流血啊!

“反正爹一直挺偏心的。”紅袖不滿地撅起了嘴。

“好了,不說這些了,狄仁傑那兒有什麽動靜沒有?”

“狄仁傑、李元芳還有狄如燕已經來到歙州了,沒有帶官餃,怕是在此長期微服,看來,皇帝已經對歙州起了疑心,準備對我們下手了。”

“皇帝那個人,我了解,她外表強悍,可是內心膽怯,對篡奪而來的皇位充滿了危機感,否則她也不至於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之後又因為一首《黃臺瓜辭?》而毒殺章懷太子李賢。現在,朝中且不說有多少佞臣,就是平日裏忠心的臣子也因皇帝殺伐過重,為了保命而在梁王和太平公主中各尋依傍,真正能為武則天所用的,不過是狄仁傑他手底下有限的幾個人,就算是她對歙州起了疑心,也發現不了什麽。等到她真正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晚了,到時候天下就重新回到我們司馬氏的手中,好叫天下人看看,我們司馬氏也曾經是皇族,我們司馬氏也可以重掌乾坤。”

“爹,您說話小心點兒,萬一隔墻有耳呢?”紅袖謹慎地說道。

“哼!在我的歸鴻山莊要是敢有這種碎嘴小人,保叫他不能活著離開山莊!”

“可是爹,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明槍易躲,暗箭可是難防呢,怕就怕是有的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女兒說的也不無道理……誒,對了,那個宇文家的老不死的你安頓好了嗎?”

“放心吧爹,這點兒事還難不倒女兒。”說罷紅袖起身拜別父親,離開了東花廳。

東花廳隔壁的柴房裏,一個女子把父女二人的話盡收耳中,然後轉身離開了。

第二 十 七章 七星玄機

夕陽西下,暮已降臨。

遠山含黛,稀稀疏疏的燈火,仿佛在流光裏,流轉了千年的歌謠。

一彎淺月,在墨藍色的蒼穹中,朦朧綽約,稀星亦如幾盞稀疏燈火,霜風過處,盡顯伶仃。

狄仁傑一行終於在新宅子中安置停當,圍坐在餐桌旁閑話家事國事。

“大人,您怎麽看待這歙州城?”元芳問道。

“這正是我想要問你的問題,怎麽樣元芳,你感覺這歙州有什麽問題?”狄仁傑笑呵呵的反問道。

“大人,卑職……卑職就是覺得這歙州怪怪的,但具體怪到什麽地方,卑職還真不太好說。”李元芳撓頭答道。

“元芳,如燕,你們可還記得江州,記得五平縣?”

“當然記得。”燕芳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還記得當時,蛇靈案初破,我等自知功成身退的道理,自請離開朝闕,本意是想回並州,可是聖旨下達,欽點我們前往江州治下五平縣,還旨詣我們多聽多看,實則是為了得到平南侯與梁王的密信,然而此事畢竟是皇帝的家事,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天子的難言之隱,所以說不可大張旗鼓,而要秘密進行,故而將我們的賦閑之地選在江州,對吧?”

“不錯。”燕芳二人已經有一點明白了。

“上一次牟平案結後,聖旨很快就下達了,準我到歙州賦閑,在此之前我曾經多次向聖上請求卸甲歸田,聖上都未曾準奏,此番的態度為何與以前大相徑庭、判若兩人?還有就是為什麽要特殊指定我們來歙州?這其中的緣由耐人尋味啊!”

“大人,您的意思是,皇帝又讓我們微服查案?難不成又是……皇帝的私事?要不然為什麽不讓我們名正言順的來這裏呢?”

“元芳,你還記得我們在牟平案結束之後的一番對話嗎?”

“恩,卑職怎麽會忘記呢?”

【回憶︰

“大人,卑職還有一事不明。”

“什麽事?”

“為什麽蕭淩霜在臨死之前會說一句‘時也,命也,他是不會放過我的,他終究沒有放過我’,她所說的‘他’究竟是指誰?還有許若襟,她為如燕擋了刀,臨死前說的那句‘北鬥隱現墨硯裏,斜倚衡山魚雁中’又是什麽意思?她沒有說完的話,又是什麽”

“我想,蕭淩霜很可能不是所有一切的主謀,而這個‘他’才是幕後主使,而許若襟的話可能就是為了告訴我們一些有關於此人的信息,只可惜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就香消玉殞了。現在,一切都隨著她們兩個人的死,而成為永久的謎,永久的謎啊!”

回憶完】

“可這能說明什麽嗎?”元芳不解的問。

“也許,這一次,就是謎底要揭開的時候了。”狄仁傑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秋葉飄墜,誰人能睡。

夜漏更深,絳紫色胡服的女子回到了玉羅古剎。

老尼聽到腳步聲,開口問道︰“詩兒,白日你去哪裏了?讓為師遍尋古剎不見,你可知為師為你擔心了一天?”

“師傅,詩兒知錯,詩兒五年不在師傅身邊,此番回來想在師傅跟前兒盡孝。詩兒知師傅平素喜食山蘑,故而上山采摘,不料想忘卻歸程,故遷延至現在,讓師傅擔心了,請師傅責罰。”詩兒小心翼翼的答道。

“既是這樣,為師就不怪你了。你初回古剎,還是不要為了盡孝而累壞了自己的身子為好。”

“是,詩兒知道了,詩兒告退。”

漫漫長夜,墨黑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光亮。陰郁而沈重的黑暗宛如磐石壓在人的心頭,讓人窒息,看不到黎明前的曙光。

半圓鏡,一壺酒,兩廂繾綣訴衷腸。

三根燭,四映紅,五柳長須縷滄桑。

六朵花,七弦琴,八面玲瓏笑芬芳。

百行字,千滴淚,萬種風情付寒霜。

然而一切,都是空想。沒有了愛人,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親情的溫暖呵護,只剩下了孑然一身的憔悴風霜。千種憂郁,萬種思念,都付與空堂,只企盼天上明月遙遙相望,以清冽的寒輝療傷,可蒼天,卻不讓她夙願得償。

在歙州,她只能一個人迷惘。

……

初到歙州,左右無事可做,狄仁傑便帶著元芳如燕來到了歙州集,一是為了看看歙州的特產,二是為了順便看一下歙州的風土人情。

歙州集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走了幾家鋪面,所售之物除了硯臺還是硯臺,李元芳按捺不住,問道︰“怎麽都是硯臺?難不成這歙州人餓了都以硯臺為食?”

如燕聞聽此言,掩口而笑。

李元芳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反問道︰“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元芳啊!”狄仁傑開了口,“你是武將出身,自是對這文房四寶知之甚少,其實你若是靜下心來,自可從中品出許多的趣味。”說罷就近挑了一家店,一聲龍吟,“店家,貴店最好的硯臺是哪一方?”

“呦!老先生,您看看這方,不知可入先生法眼?”店老板笑吟吟的問道,順手拿起了擺放於諸多硯臺正中央的一方,只見硯臺上輕輕的刻了一多含苞之蓮,清新素雅之氣撲面而來,李元芳和如燕不由得睜大了眼楮。

狄仁傑卻皺了皺眉,開口道︰“色烏黑卻有失光澤,打磨精卻未見細作,勾畫素雅卻有失刀鋒,鐫刻有心卻疏於線條,此硯怎可稱為上佳之品?”

“一看先生您就是個行家,分析精準,絲毫不差。”店老板笑讚道。

“店家過譽了,老朽不過是略通硯藝耳。老朽素愛文房四寶,每至一處,必遍尋至寶以為珍藏,不知店家可有更加精作之硯?”

“先生可能聽說過,歙硯乃是天下名硯之一,而歙硯的精華則在於七星硯。”

“七星硯?敢問店家可是天權,天璣,天杼,天璇,玉衡,開陽,搖光這七星?”狄仁傑問道。

“先生所言分毫不差,正是北鬥七星,相傳七星硯的制作工坊名喚七星閣,始建於西晉朝八王之亂時期,乃是書聖王羲之的後人和西晉司馬皇室中不願意爭權奪利之人結為金石之盟,為躲避戰亂隱居於深山,集天地墨硯之靈氣創了一套獨特的制硯之法,此法傳女不傳男,且所傳為七位女子,分為七星,自此之後,代代相傳,至今已有百年耳。”

“想不到這一方小小的硯臺,竟有這如許的說道,只怕如此繁華,會招至華而不實吧!”李元芳猜測道。

“這位先生說得可是大錯特錯了,雖然七星閣的秘方從不外傳,但民間卻流傳著不少先人們的傳說,其中流傳最廣的,就是‘聖物’之說。”

“哦?什麽聖物?”如燕揚了揚眉,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我的祖先曾聽人說起,七星閣有一集天地靈韻,含日月精華的聖物名曰寶蟾,此蟾千年不死,凡是經其舔舐過的硯石,必是烏黑油亮,光澤異常,且研出之墨飽合圓潤,書寫後時隔很久依然色澤如初。在配之以七星閣高手匠人的拋光,鐫刻,餾花,便成就了一方方稀世之珍。”

“哦?世上怎麽可能有這種神物,店家,這恐怕是世人虛幻的杜撰吧!”李元芳聞聽店老板之言,依然是半信半疑。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先人們一代代說下來的,但是誰也不知道七星閣究竟在哪兒。”店老板無奈的搖搖頭。

“哦,對了店家,老朽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在何處可以買到七星硯?”

“呦,您不提這事兒我還差點兒給忘了,七星閣在這歙州城南有一處私家建築,乃是一處玲瓏寶塔,名喚七星塔,平日皆是封塔鎖院,人去樓空,每逢三、六、九、臘月的既望之日便是熱鬧非常,因為七星閣一年之中只有這四日售硯,每日僅售一方,一方便索萬金,是一個頭帶銀面具的女子拋繡球定買主,此事縱是家財萬貫也為必能得償所願,全憑運氣。售硯之後,也有不少人妄圖跟蹤銀面女子來探聽七星閣的所在,但每個人都是無功而返,因為跟到一半兒銀面女子就會不知所蹤,所以世人多傳七星閣中之人不是凡人,而是天仙下凡。縱使傳說林林總總,卻至今沒有人知道七星閣的真面目。”

“看來這其中倒是頗有門道呢,看來老朽恐怕是與這七星硯沒有緣分啦!”狄仁傑感慨道,然後摸出一塊銀子塞入店老板手中,“既然這樣,我等就不繼續叨擾了,有勞店家了!”

“無妨無妨,左右無事,助人也是應該的,應該的,恕不遠送。”店老板滿臉堆笑道。

第二 十 八章 歙硯玄機

歸鴻山莊,迷霧重重,莊中的物事,皆都是以詭異繁覆的花紋修飾,隱隱地,透著些許殺氣。

山莊外,一個身著黑鬥篷,把風帽拉的很低的人輕輕的叩開了山莊的門,女婢前來迎人,款款的向黑鬥篷一施禮,低聲道︰“見過大姑爺,老爺正在歸鴻堂等候。”

“我知道了翠兒,你先下去吧。”

歸鴻大堂,燈火闌珊,屋子裏的光線忽明忽暗。

“賤婿拜見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鴻福齊天。”黑鬥篷跪在地上,恭敬之至。

半晌,坐在正座上的司馬文爵開了口︰“罷了,賢婿快快請起,看來賢婿此番歸莊,一定是狄仁傑那邊兒有動靜了吧。”

“岳父大人果然高明。不錯,狄仁傑已經開始探聽七星硯之事了,按照您吩咐的,現在他已經墜入我們為他設計好的彀中,開始在所謂的聖物上找線索了,我想,他會離真相越來越遠。“黑鬥蓬站起身答道。

“好!做得好!哼哼,看來啊,都說狄仁傑智計過人,也不過是浪得虛名耳!哈哈哈哈!真是老天都在助我司馬家族啊!”

聞聽此言,黑鬥蓬的臉上閃了一絲不易為人覺察的、詭異而神秘的笑,但很快就隱了下去。

“好了,賢婿,今日紅袖方才得空回莊了,現在應該在你二人房中,趕快和她聚一聚罷!整日讓你們為歸鴻山莊奔波操勞,本應熱熱鬧鬧的小夫妻卻不得不各處一方,爹,愧對你們啊!”司馬文爵一聲長嘆。

“為歸鴻山莊,為司馬皇族,賤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賢婿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司馬文爵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既然這樣,軾軒就先退下了,告辭!”

紅袖房中,燈影婆娑。

一靈秀女子背朝門坐在雕花鎦金的床榻上,忽明忽暗的燈光把她映襯在墻上的影子投射得模模糊糊,時而長、時而短。周圍的侍婢早已被喚退,空氣裏湧動著寂靜和淒清,只聽得一陣啜泣,哀婉動人。

黑鬥蓬輕輕地走進了房間,靈秀女子倏地轉身,警覺地道︰“誰?”

“紅袖,這麽緊張幹什麽?我是軾軒啊!”

“軾軒,你終於回來了!”靈秀女子撲入黑鬥蓬懷中,嬌俏的面龐上已是梨花帶雨。

“軾軒,你知道我想你嗎?”司馬紅袖早已是泣不成聲。

“我何嘗不想你呢?可是為了山莊的大計,也由不得我們兒女情長啊!”黑鬥蓬輕輕拍著司馬紅袖了背,柔聲安慰道。

“軾軒,你那兒的進展怎麽樣?”紅袖嬌聲問。

“有我在,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我倒是擔心你那兒,怎麽樣?沒被看穿吧?”

“應該沒有,小妹的脾氣稟性我了解,不會這麽快露餡的。”

“那就好。”

“哎呀,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一定要走的這麽匆忙嗎?”

“軾軒,我愛你。”

“紅袖,我也愛你。”黑鬥蓬含情脈脈地應道,但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慌亂,不過,卻沒有被司馬紅袖所發覺。

卷簾小閣,暗香浮動。

一個小巧玲瓏的美人,斜斜地伏在桌上,忙著手中的活計。纖細的玉手上,一柄泛著寒光的小刻刀上下飛舞,另一只手掌心所托著的一塊墨色方石上便有了一道道斑斑駁駁的印記。不多時,一剪梅花就躍然於硯石之上,橫斜清瘦的枝,折射出與眾不同的風骨,花枝之上亦有含苞,卻是嬌而不媚。刀鋒精細,細若蚊足,雕刻精謹,不失淡雅。

玲瓏女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放下手中尚未完工的寶硯。透過鏤花的玄窗,朝山莊外癡癡的看。從第一次用耳朵來聆聽這個世界開始,他的名字就不覺於耳;從第一次用頭腦感知這個世界開時,就已經對他心向往之。可是怎奈時光荏苒,韶華轉瞬間流十餘載,至今也依然是頭腦中那個高大偉岸卻又虛幻的背影。

玲瓏女子知道,她會遇到他,可不知為什麽,她卻又不希望遇到他。

幻想,有時的確是一種傷害。

況且她還知道,他本就不屬於她,也永遠不會屬於她。

“二小姐,六夫人來了。”侍婢輕聲喚道。原來那凝窗遠眺的女子就是歸鴻山莊的二小姐,司馬文爵的次女,司馬紅袖的長妹司馬靈袖。

“哦,快請她進來坐。”司馬靈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司馬靈袖與姐姐紅袖乃是司馬文爵原配夫人宇文清月所生,一母同胞並蒂之蓮,然性格上卻是天壤之別,靈袖是陰文、紅袖是陽文,靈袖的性子寡淡如清水,紅袖的性子卻是濃烈如烈酒。正因為靈袖生性平和,所以向來也得不到莊中上上下下的重視,相比之下,司馬文爵更傾向於司馬紅袖,因為靈袖的生性淡泊,同時也暗含著軟弱。

“靈袖,這是怎麽啦?怎麽又哭了?”六姨太太秋蓮一進屋就噓寒問暖道。

“靈袖見過六姨娘”,司馬靈袖微微一拜,“沒什麽,風沙吹進眼楮裏了。”

“靈袖你這樣就不對了,你看六姨娘也不過長你幾歲而已,這一見面一拜的規矩在咱們倆這兒不適用。誒?這是臘月既望將售之硯?要麽怎麽世人都說咱們山莊的七星硯名震天下呢,可是全靠了我們的靈袖啊!”

“姨娘過譽了,靈袖技藝不精實不足掛齒,再說這制硯之術,靈袖也只會六分,山莊的規矩姨娘是知道的,剩下那四分是大姐和小妹的手藝。”

“那你就不想掌握制硯的全部技術,然後統領山莊?”

“姨娘,越矩之事,靈袖從來不敢有非分之想,山莊自東晉至今,從未有一人得全部絕學,靈袖何必壞了這個規矩,傷了姊妹情分呢?”

“也罷,我就是開個玩笑,靈袖你就別往心裏去了。我也是路過走進來坐坐,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

“我送六姨娘。”

“不必了,快忙吧。”說罷,秋蓮走出了靈袖的房間。

花非花,霧非霧,花霧迷茫誰人悟?

很為彼,此為此,彼此傾心瓊枝露。

星歸星,硯歸硯,星硯綜錯燈火殊,

人與人,事與事,人事匆匆情義無。

蒼茫人海,相逢相識乃是上蒼的恩賜,可命運總是做出讓人扼腕嘆息的安排。七星寶硯,不過是凡塵的一方物什,可為什麽會卷起人心的爭奪?

稀世之珍?是也,非也,僅一硯耳。

狄仁傑一行在歙州集中轉了一天,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沒有買到什麽稀奇的物什。歙州集上賣硯臺的鋪面倒是不少,可真如那店老板所說,要想得到真正的寶硯,在歙州集可是買不到的。

“哎呀,真是的,閑逛了一天了,一點兒好玩的東西都沒買。”如燕抱怨道。

“怎麽了如燕,累了?誰說我們是閑逛了一天?這一天的收獲可大著呢!”狄仁傑笑呵呵地答道。

“就買了一堆瑣碎的玩意,這些叫狄春來不就行了嘛,叔父您說是到歙州集買硯臺來的,怎的逛到晚也沒看到您買硯臺啊!”

“是啊大人,您剛才那麽一說,卑職也糊塗了,咱們的確沒買什麽啊,您怎麽還說收獲頗豐呢?”李元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可說,不可說啊!”狄仁傑又是神秘的一笑,“走罷,回去!”

狄公房中。

狄仁傑靜靜的坐在桌邊,冥思想著什麽。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另一只手撚起杯蓋才想起杯中香茗早已飲盡,這時,一個清瘦的影子手托茶盤走進屋中,躡手躡腳的把茶杯放到桌上。狄仁傑沒有擡頭,直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狄春,你去把元芳、如燕叫來。”

“大人,是卑職。”狄仁傑擡頭,目光正與李元芳交匯,“怎麽,元芳,你有事兒?”

“其實,也沒什麽事,卑職就是想知道大人白日所說的收獲,究竟是什麽?”

“當然是七星硯,這樣吧元芳,你去把如燕叫來,我跟你們倆好好的分析一下。”

不多時,如燕已隨元芳來至狄公房中。

“叔父,您可真能賣關子,為什麽小女在歙州集問您您不說,偏偏回到家裏就肯說了?”如燕心裏高興,表面上卻撅起了嘴。

“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狄仁傑知道這個寶貝佷女心裏想的是什麽,於是啜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我們身後有一只手,在黑暗中操縱我們的思想?”

“操縱?大人的意思是,我們當中有內奸?”李元芳不解地問道。

“呵呵,從目前的情況看應該不是,但是我們的對手卻對我們非常熟悉,甚至還有可能就是我們的老對手,他知道我們何時到達歙州,更清楚皇帝為什麽讓我們來歙州,還對我的斷案風格頗為熟悉,不然不可能如此恰到好處。”狄仁傑笑說道。

第二 十 九章 一波又起

“叔父,難道說朝中有內奸?還有,恰到好處是什麽意思?”

“朝中有內奸是肯定的,而今聖上年事已高,有很多人都在打著皇位的主意。太子懦弱,正是他們發起進攻的最好突破口,但是如果在朝中沒有眼線,想做到挾制太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對皇位圖謀不軌之人安插的眼線外,還應該有一些人,服務於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人,這些人與聖上有宿仇,就像虎敬暉那樣,不為了皇位,只為了報舊仇,然而一旦舊仇得報,那些對皇位眼熟之人勢必會借機興風作浪,破壞我李唐神器,無疑是間接危害社稷黎民,恐怕後者的危害較之前者更加不可預期。至於後一個問題,如燕,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嗯,叔父,您要問什麽?”

“歙州所盛產的,也是我們目前最關註的,是什麽?”

“當然是硯臺啊,這個還用問嘛!”

“不錯,是硯臺,而這硯臺中最負盛名的就是七星硯,對吧!那這七星硯又有什麽特點呢?”狄仁傑繼而問道。

“七星硯,極其稀少,極其珍貴,極其神秘……叔父,我知道了!”如燕悄然大悟,一臉喜悅溢於言表。

“終於明白了,說吧,你明白了什麽?”

“七星硯在歙州是極其神秘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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